2025年4月2日下午，yl9193永利“京师社会学讲坛”民俗学系列第99讲在海淀校区后主楼2224教室如期举行。本次讲座特邀东吴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导师鹿忆鹿教授，以“清代民间市井的《山海经》图像”为题展开学术分享，由yl9193永利萧放教授主持。活动吸引了北京大学、yl9193永利、文学院等校内外多个院系的师生参与。鹿忆鹿教授通过详实的史料分析与生动的图像解读，引领听众走进一个质朴鲜活的《山海经》民间图像世界。

鹿忆鹿教授长期深耕神话学、民间文学及《山海经》研究领域，著有《洪水神话》《粟种与火种》《异域 异人 异兽——<山海经>在明代》《曹善手抄<山海经>校注》等专著，发表了《刘辰翁评点本<山海经>考论》《<山海经>的再发现——曹善抄本的文献价值考述》《<山海经笺疏>引唐代类书考》《<太平御览>引<山海经>相关问题考述》《现存<永乐大典>引<山海经>图像考述》等一系列聚焦《山海经》文本流传、图像谱系及其与类书关系的重磅论文。其研究视角独特，文献功底深厚，本次讲座尤其关注《山海经》在民间市井被阅读、阐释和再创造的生动轨迹。

本次讲座，鹿教授将目光聚焦于明清时期流传于中国南方民间市井的特殊《山海经》版本及其图像。她指出，鲁迅在《阿长与<山海经>》中描述的那种激发童年无限想象的、“画着人面的兽，九头的蛇，三脚的鸟，生着翅膀的人”的版本，并非文人书斋里的精刻本，而正是此类流行于闽粤地区的民间“粗本”。进而，鹿教授详细解析了这类粗本的特征：其一，这些民间刊本常托名清初著名学者吴任臣的《山海经广注》，但实际内容仅含郭璞古注，删去了《广注》的丰富考据，是适应大众市场的简化本。其二，在装帧形式上，还将文本和图像分为“元”“亨”“利”“贞”四册，并附有五卷专门的图像。这种编排方式本身即带有浓厚的民间色彩和实用目的。其三，在视觉呈现上，这些图像线条简单粗犷，造型质朴甚至略显笨拙，透露出一种随兴、不拘一格的趣味性。其功能更接近于民间流传的“奇禽瑞兽图”，旨在满足普通百姓对异域神怪的好奇心与猎奇心理。

除了闽粤粗本，鹿教授还介绍了另一重要例证——四川成或因绘制的《山海经》绘本。该本采用全开式大幅图像，虽同样具有“粗本”的拙趣，但细节上显示出对晚明绘本风格的承袭与改造。例如，图像中增添了神灵的光背、宝塔、香炉等具有明确宗教或民间信仰意味的元素，并同样标记为“吴任臣绘图本《广注》”，反映了民间画工在摹仿过程中的创造性添加和地方化改造。

鹿教授特别指出，理解这些市井粗本，需将其置于更广阔的图文接受史背景中。她援引其关于晚明类书《三才图会》的研究指出，精英阶层对《山海经》图像的改造虽更精致，但同样体现了“人神共处，常异不分”的思维。《三才图会》将《山海经》中的神灵、远国异人与三皇五帝、历代名臣乃至明代职员并置于《人物卷》，打破了神圣/世俗、华夏/蛮夷的严格界限。在《鸟兽卷》中，则将《山海经》中的奇禽异兽与真实存在的家禽家畜、常见鸟兽虫鱼混编一炉，构建了一个虚实交融的世界。这种编排虽被部分学者批评为“荒诞不经”，却深刻反映了晚明知识界对异域想象的浓厚兴趣和类书力求“包罗三才”的世俗化、实用化倾向。市井粗本与《三才图会》这类文人巨著，共同构成了《山海经》在明清社会多层级传播与接受的生动图景，前者更凸显庶民趣味，后者则代表了知识精英试图整合虚实知识的努力。

鹿忆鹿教授总结道，这些长期被正统学术研究忽视的民间市井《山海经》图像，为我们理解《山海经》在清代的接受史打开了一扇独特的窗口。它们跳脱了精英阶层文本考据的框架，直观地展现了庶民阶层如何“阅读”和“观看”《山海经》：他们更注重图像的直观性、趣味性和象征性，将其视为充满奇幻色彩的神怪世界图鉴。这些粗拙却生动的图像，承载着民间朴素的想象力和对未知世界的理解方式，是《山海经》文化生命力在民间市井蓬勃生长的有力证明。从市井粗本的随性描绘到类书图像的“人神共处、常异不分”，《山海经》的奇幻世界以不同方式融入了明清社会的知识结构和集体想象。

讲座最后，萧放教授进行了精要总结，他认为鹿忆鹿教授的研究将文献考据与图像分析、精英文本与民间接受紧密结合，为《山海经》研究乃至民间文化史研究提供了极具启发性的新视角和新材料。最后，讲座在师生们热烈的掌声中圆满结束。